尚交古人？

尚交古人？

   讀梁實秋的《書》﹐看到羅斯金說閱讀能使讀者「尚交古人」。此話隨即勾起我數年前的回憶。還就讀中一時﹐我有一天聽到兩位中六師姐的對話：
甲︰噓！你的偶像是誰？
    (我跟同學以為她們在討論偶像明星)
乙：當然是杜甫啦！他真的很「正」！
    (不是吧？是否讀書讀到頭昏腦脹？)
甲：我較喜歡李白﹐他為人浪漫﹐想像力又豐富。
    (真好笑﹐他已死了一千多年﹐浪漫與你何幹？又不能跟你送花！)

我跟同學當時不以為然﹐取笑這兩位師姐﹐更一口咬定她們是個發了瘋的書呆子﹐且揚言日後雖會努力讀書﹐卻不會沉溺於遠古﹐有如她們舨傻頭傻腦。

   現在回想﹐當日的我確實愚昧﹐十足是魯迅《藥》中所說的無知群眾裏的其中一員﹐根本不明白﹐且體會不到「尚交古人」的滋味。我跟同學取笑兩位師姐太瘋癲﹐她們或許在笑我們看不穿。幸好﹐的比她們成熟﹐不用待到中六﹐因我在中四時發現自己已能領會「尚交古人」的滋味。

   中四開學的九月，我初次接觸中國文學這科目﹐同時亦修讀了中史。兩科的老師都選擇順朝代教授課文﹐故我最先接觸到先秦諸子的文章與學術思想﹐同時﹐我亦找到了首位如前文兩位師姐所說的「偶像」﹐他是韓非。我翻閱過書本內先秦諸子的畫像﹐也許公元前數百年的人類還未進化﹐加上畫像經多位後人的加工﹐諸子的樣貌已變得跟原貌大有出入﹐有的更相當趣怪。孔子﹐頭顱大得過份﹐畫中的禿頭使他的額頭反光﹐把其頭顱顯得更為突出﹐令額頭比臉蛋還要大。也許這是智慧的象徵﹐惜我不懂欣賞﹐還稱之為「爆腦漿」。莊子﹐雙眼對下畫了兩道簡單的線條﹐形成一層厚厚的眼袋。或許莊子日以繼夜的寫文章﹐休息不足﹐令其眼袋比雙眼還要大﹐十足一隻咖啡貓似的﹐再配合超級「包包面」和扁鼻﹐冒犯點說句﹐若我沒有讀過仔的文章﹐倒有點像唐氏綜合症病人。終於﹐翻到韓非的一頁﹐其畫像相比起其他諸子﹐簡直是天堂與地獄之差！臉蛋瘦削﹐權骨微

隆﹐雙眉粗壯而有神﹐雙眼大小適中﹐迷濛又嚴肅﹐富有大將風範。我從不是單看外表的膚淺之徒﹐隨了外貌﹐我更欣賞他那套法家思想。法以治國﹐術以駕馭臣下﹐勢以推行法治﹐三者互相配合﹐相輔相成﹐可謂天下無敵。

   為了加深對韓非的認識﹐我到圖書館查看他的文章與生平。「守株待兔」、「鄭人買履」、「濫竽充數」、「曾子殺彝」，「老馬識途」﹐眾多耳熟能詳的寓言﹐很多皆出自韓非的手筆。當中最利害的是「自相矛盾」﹐給他發現了矛盾律。再看其文章﹐《說難》、《五蠹》、《問辯》、《難勢》等等﹐議論概慷而富有邏輯。我不期然想﹐具有智慧的他究竟天生是個天才還是靠後天的努力才能寫下一手好文章？仔細一看，原來，他有口吃。語言表達不佳，故用文字表達。我為他這缺憾感到可惜﹐同時亦因他的美中不足﹐為這位偉人增添真實感﹐認為他跟其他被神化或過度讚揚的聖人不同。曼最後﹐得知韓非被同門師弟李斯所害面被殺﹐我更為他感到婉惜。

   弟二位「偶像」是在中四下學期﹐文學課本弟二冊找到的﹐他是南宋詞人辛棄疾。上課時﹐我還沒有看過辛棄疾的畫像﹐只讀過他的名篇《南鄉子》。我被詞中的句子吸引著﹐因每句字尾押韻﹐讀上來富有氣勢﹐「北固樓」、「悠悠」、「滾滾流」、「兜鍪」、「未休」、「曹劉」、「孫仲謀」﹐字字錞錩。課文的下一業是辛棄疾的畫像﹐他的輪廓與韓非有幾分相似﹐眉頭﹐雙目莊嚴而有神﹐面蛋瘦削﹐配合下巴的鬍子﹐更顯男性風範。他有一點比牢非更為優勝﹐原來辛棄疾既是詞人﹐亦是位武將。因此，《南鄉子》的筆風豪放而具有武入的風範。為了更認識辛棄疾﹐我又翻查他的生平。原來，他曾為南宋的得力武將，他曾召死士直闖張安國之軍營﹐生擒張國安，更把張氏押到南宋斬首示眾，威武非常。而且﹐他出任地方官時重視民生，訓練軍隊，惜被奸人彈刻七次﹐又得不到權臣韓侂冑信任，雖然如此，辛棄疾仍時刻忠於國家，更於臨終前高呼「殺賊！殺賊！」。一生精力畢注於安逸偏安的南宋身上，能媲美「精忠報國」的岳飛。

   從上述觀之，我一提到自己的「偶像」﹐便口不停啼，足見這是「尚交古人」的表現。或許現在，你會笑我太瘋癜，竟把化成千年古石的古人當成偶像，但現，我只笑你們看不穿。其實，我只是像羅斯金所言，做到了「尚交古人」的境界而已。